剧情好像要正式开始了(你咋才开始
五
影山很少做梦,对梦这个概念都朦朦胧胧的,像雾,远远看去知道它意味什么,但到自己身边就没什么颜色了,偶尔光临到他身上的梦也更接近意义不明的断章,比如他梦到过一个粉色的领带,那根领带急躁地扯住他的手腕,似乎要把他拉到一个地方。还梦到他站在十字路口,周围全部是人偶,车子飞驰,但对面显示为绿灯,似乎在诱导他往前走,人偶们又忽然像个鸡蛋一样碎开了,流出来的是些黑乌乌的东西,有人在远处喊他。
“回来——”
又慌又悠远,他茫茫然地朝着那个方向走,但怎么都走不到,天地间什么都没,只有那声音带着哭腔喊他。
因为梦做得少,这几个片段被他反复想了好几遍,记在脑子里,为此影山甚至买了根和梦里差不多的粉领带,但实在不适合自己,也就只好放在衣柜,在黑白灰之间异常显眼。
但今晚,灵幻似乎把他做梦的能力也带来了,虽然这梦甚为莫名其妙。
他梦到自己是个小孩模样,坐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,外面是震耳欲聋的风雨声,像石头从天际的边缘滚落,雷声在雨中都模糊如憋在嗓子里的尖叫,时不时有闪电划过,把房间间歇变成煞白的刀刃。他身为坐居刀刃的幼童却不怕这些,只看着眼前的一杯茶,烟飘飘忽忽,映出对面的男人——更为年轻的灵幻新隆。
他穿着灰色西装,脖子上系着一根粉领带,头发在水光中金潺潺的,影山呆怔地看着它,灵幻误解了他的意思,托着下巴问:“无聊了吧?”
影山没有说话,他像是习惯了男生的少言寡语,自顾自地说,“没想到这雨下起来就不停了,再等等,要是还没变小的话,我直接送你回家。”
影山想告诉他自己有超能力,一个人回去也没问题,但下意识觉得灵幻知道这件事,就没再重申。
就这么干坐了五分钟,影山有很多想说的话,梦里的自己却似乎对这种日常极为习惯,依旧沉默地看着对方。灵幻被他坦率的视线看得负罪感终于蠢蠢欲动,咳了声,起身从打印机下拿出两张白纸。
“会折纸船吗?”
影山点头:“会。”
“但你一定不会折这种。”
男人拿起纸,影山看到他细长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折,指甲时不时在纸上利落地一划,翻来翻去,看得人眼晕,最后他揪住纸船的两侧,往下一折,船就圆鼓鼓地撑了起来,果然和影山平常见过的不一样,是细长而平的船型,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篷子。
“比一般的好看吧?”
灵幻得意地晃了晃——影山觉得这人有时候更像个小孩,“我教你。”
小影山眼睛亮闪闪地跟着学,但他手笨,普通纸船都折不太好,这种复杂的更加考验手残,灵幻给他反复演示了三四遍,他还是折不进去,最终男人叹口气,影山心想:“他肯定不耐烦了。”
然而灵幻只是弯过身来,握住了他的手指,手把手教他这步怎么折。
他的手暖融融的,皮肉柔软,下面的骨节又很坚硬,是个又软又硬说不清楚的手感。影山现在是个对折纸兴致勃勃的孩童,内心没什么旖念,但他一部分融在梦境的本体意识却有些面红耳赤,也是个又冷又热说不清楚的心情。
叠好后,灵幻把影山带到窗边,把船丢了下去。
影山看到窗下水流涌动,卷着大片樱花,层叠地往道路边缘的下水道流去,因为天色黑暗,下方像深不见底的长河,粉漩涡一段赶着一段,白船掉下去就浮在花层上,超能力让它暂时没被雨水打湿,晃晃悠悠地随波逐流。他把自己的船也丢了下去,缀在另一个白船后,在花上雨中河里相谈所外,这个无聊的夜晚开始熠熠生辉。
灵幻转头看他:“龙套。”——奇妙的外号,影山想。
“师父。”他听到自己尚嫌稚气的回应。
“你要找到路,”灵幻忽然急切起来,他抓住他的肩膀大声说,影山的耳朵被震得发疼,“不要忘记你是影山茂夫,是我的——”
影山猛然惊醒,他往旁边看了看,闹钟显示两点半,灵幻听到他的动静,睫毛颤抖了几下,幸而没有醒,依旧安稳地睡在他身边,不过飘飘忽忽,与床铺间空出悬浮的一厘米。
影山把被子盖在他身上,灵幻吸了他几天的灵素开始能接触到实物了,被子的重量让他重新落回床上。按理说幽灵是没有睡眠的,但灵幻显然各方面都是不走寻常路的幽灵,他睡眠时间比影山还长,此时甚至模拟出了呼吸,安静地缩着身子,看起来却不安稳。
“灵幻先生,”影山念叨,“灵幻师父。”
为什么会在梦里出现这个奇怪的称谓?
灵幻不知道做了什么梦,被影山的念叨带出了梦话,影山把耳朵凑到他嘴巴,发现他一直在说的是:“别怕,”一会儿又出现了第二句话,“我不会死。”
影山瞪大眼睛看他,不自觉地把手放到他脖子上,那里触感冰凉,没有任何起伏,像在摸一张白纸,他忽然有些伤心,便又摸了摸灵幻的头发,抱着他一起睡了。
第二天,警部把影山叫到办公室。
虽然灵幻自带隐身效果,但俩人还是默契地让会面单独进行了。
影山对匆忙结案的事情仍旧不满,态度勉强才维持僵硬的尊敬:“请问有什么事?”
警部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态度和善所以在警局很有人缘,这次他好像第一次见到影山,用默然缓慢如蜗牛的视线反复打量着影山:“影山君,你昨天和被害人的家属会面了?”
“是。”
“你说了什么?”
影山淡淡回答:“我让他们申诉,重启案件。”
“你还真这样说了……”警部拧紧眉,“你认识被害人?”
“那天是我俩第一次正式见面。”
对方忽视了他奇怪的说法,继续说:“重启是不可能的,你以后不要管这件事了。”
影山并不意外:“为什么?”
“我是不忍心自己的部下被扯进里面才来警告你的,”警部一抬眼皮,锐利的视线朝他扎去,“这个案件结案是最上头下的命令,虽然不知道原因,但既然是最上面的意思,你也该知道就算管也没什么用。”
“最上面?”影山重复。
“我不想和你讨论什么司法正义的空话,但如果你真有正义感的话,就尽可能在自己能管得住的地方努力吧。”
“我不是为了正义,”影山直截了当地说,“有不明白的问题就要弄清楚,哪怕不是灵幻,是其他人,我也不会接受这种结果。”
警部准确地抓住他言辞间的潜台词:“哪怕?这个被害人在你心里地位不同?你真的不认识他?”
“这个问题很重要?”
警部避而不答,他看了看手上的文件——“尽快搞明影山和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到了何种地步”:“回答。”
影山凝视了他一会儿:“在他生前我不认识,只是偶尔路上见过一面。”
“很好,那你完全不用管这件事了,”他在纸上写下“陌生人”三个字,“你能向我保证这件事吗?”
“……”
警部一拍桌子:“不要找死!”
“我不会死,”影山顿了顿,把灵幻的睡颜抛出脑海,他冷静而认真地说,“我现在只希望别人不要来招惹我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影山耐心解释:“不要找死。”
警部冷笑:“你还想杀人?”
“我不会,绝不会,”影山回答,“但……”他咽回了后面的话,十分迷茫,心想我会怎么样呢?
然而警部显然误解了他沉默的意思,瞬间大发雷霆。
灵幻站在门口,听得不是很清楚,再终于听到一声吐字清楚的“滚”后影山就神清气爽地出来了。
“怎么样?”
“我啊,”影山对他轻松一笑,“被停职了。”
“……”
灵幻是真的挺愁,因为他的事,影山一个好好的公务员惨变无业游民,虽然对方说有足够生活的存款,但一个年轻人又有多少呢——然后他看到了余额。
“你怎么有那么多的?!”
“没有可以花钱的地方,不知不觉就……你帮我收着吧。”
影山把存折塞到灵幻口袋里,一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警视总监。
灵幻拿着对方的存折不知所措,虽说自己现在是幽灵用不到钱,但直接把全部身家随手给人,不知道该说天真还是粗神经,他摸了摸那个小折子,说不为这份信任震动是假的,为了掩饰他凑近影山,岔开话题:“警视总监?你查他干什么?”
“案件是他压下来的,说不定和他有关,但我不认识他。”
灵幻再次无语凝噎,心说这种事一般民众都可能知道,你这个警方人士到底怎么当的:“我知道,他是——”
屏幕上的信息也同时跳了出来:“铃木健吾。”旁边还附赠一张照片——红色短发,蓝眼睛,眉毛有着奇奇怪怪的分叉,年龄感因为童颜而模糊不清,看起来冷酷果断,傲慢地注视前方。
“铃木……”
影山的头忽然又开始涨疼起来,照片上的红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左脑上,他眼前发黑,手机一下子没拿住,瞬间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“影山!影山!”
灵幻的声音忽远忽近,远得如暮钟,近得如私语,他的言语、声调和呼吸间的水汽钻进影山的耳朵,他发慌地到处乱抓,灵幻的手自动落入他的手心,冰冷的,但出奇地让人安心,像他刚出生时抓住的毯子,两个呼吸后,影山的头疼才渐渐褪去。
“这人有问题……”
“什么?”
影山眼睛亮了起来:“我不知道,但他肯定有问题。”
灵幻一反常态地沉默,他没有接这个话题,转而把手机捡起来:“摔得太厉害了。”
“去买一个好了。”
“哎?换个屏幕就好了吧?”
影山视线冷漠地从手机上滑过,一般人对自己不慎摔碎的手机多少都会有心疼的反应,但他看起来却丝毫没有,甚至灵幻在他脸上看出了厌烦的情绪。
“太麻烦了,这种手机到处都是,随便换一个就好。”
“可……”灵幻忽然想到除了刚刚查资料,几乎从来都没见过影山玩手机,他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,“难道你讨厌手机?”
“不算讨厌,”影山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自己的情绪,“只是不喜欢,我以前很喜欢一款黑色翻盖机,坏了后再去买,才发现它停产了,到处都是这种智能机。”
“所以你觉得是智能机淘汰掉了它,就不喜欢了?”
“……是这样。”
灵幻被男生难得的幼稚和任性逗笑了,他抬手狠揉了把影山的头发:“但没手机可不行,我还记得我的卡号和密码,走,送你一个好了。”
影山没有多加推辞,俩人转身走向旁边的街区,这地方由好几个细长的街道组成,每个街道都主营一个方面的东西,像切割好分类的蛋糕,他们现在身处休息区,到处是咖啡和餐饮店,走起来香气一直断散不绝。
在拐角处,脸上两块腮红的鸽子拦住了他们。
“小茂啊——”恶灵套近乎。
“不要叫我小茂。”
恶灵从善如流转进如风:“茂夫啊,我发现那个打电话的男人了哦。”
TB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