禁止转载,吃了这份茂灵,我们从此就是战友了。

【茂灵】长情

长情

 

  灵幻新隆刚开始以为自己误闯了民宅。

  外面阳光灼热,道路清晰但表面一层均匀的强光,致使树木绿得相似,柏油马路也大体雷同。他走得十分不耐烦,在这不耐烦中走错路并非是不可能的事。

  总之他的那所临时住处绝不是这样,房间本该细长狭小,能把他一个大男人的生活妥善装下已经很了不起,但眼前这个房间却给人一种整洁宽阔的视感,玄关旁放着几棵绿植,其中有了一两朵花苞,没褪尽稚气,白色瓣底还透着虾青。有些书籍和衣服随意丢在沙发上,看起来却依旧美妙。

  只这一会儿,灵幻新隆就爱上了这个房间,它极为普通,是个名副其实的“凡人之家”,然而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得合心意,以至于从窗子向外看去,阳光、树木、花卉都干巴巴的,不如这个死物来得鲜活,这简直是灵幻新隆梦想中的房子。

  所以他恋恋不舍,晚出去了十秒,十秒后房间的主人出现了——男人一手提着空咖啡杯一手拿着报纸从阳台上走过来,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,看见他时眼睛极缓地眨动两下。

  “啊呀。”

男人轻声惊讶,眼睛又难以置信地动了几下。

  四下寂静非常。

  灵幻新隆嘴角抽动,警惕地打量对方——对方也以同样的表情打量他。

  “先说好,”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先开口,“你不是哪个恶灵来找死的吧?”

  灵幻新隆吐槽:“你抢谁台词呢?”

  年长的灵幻新隆摘掉眼镜,笑了。年轻的灵幻新隆看到他眼下已经有了细纹,这地方宽敞又当阳,正对南方,那几道细纹就模模糊糊的,边缘重新镀了色,脸上只持续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对比下自己竟显得十分沉不住气。

他随手把沙发上的书丢回桌子:“要走还是待一会儿?现在没什么事情,可以聊聊。”

  “跟自己有什么好聊的?”

  话虽这样说,灵幻还是在他对面坐下。

  年长的新隆得意挑眉:“因为对人生你总会有点好奇心嘛。”

  年轻的灵幻哑口无言,决定放弃和自己辩论,坐下时看到桌腿上有若干不自然的划痕。

  新隆跟着看过去:“不要在意,笨狗啃的。”

  “你的?”

  “不然还能是别人的?”

  灵幻此时才感到真实的嫉妒:“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养狗。”

  “因为你以为你连自己都懒得照顾,”新隆接话,他撑起下巴,手指上的骨节稳稳支出,无名指后半段扣了一圈银白色的戒指,“事实上,照顾自己和他人本身都没那么难。”

  灵幻看一眼它,微出了些神:“两个人?”

  新隆被问得一愣,理所当然地点头:“两个人。”

  “你结婚了?”

  “结婚了。”

  灵幻便不再说话,只低下头,像在想事情,内心翻江倒海到头来却头脑空白,猝不及防的意外来得太急了,思维够不到,一切都太不可思议,他甚至有点目眩神迷,结婚——这种类似星星月亮可见而不可及的事情——真的光临自己的人生了。

  他苦思冥想,吃惊到极点后反而激动的程度下降了一半。

  “哇哦。”他只好干巴巴地赞叹。

  新隆遥遥想起自己那个年纪似乎认真觉得会孤独一生的,只能说天网恢恢,所以他对上年轻的自己竟然有种看热闹的心态:“你现在多大?”

  “三、三十。”

  新隆长叹口气:“不远了啊!”

  “……”

  “没什么要问的?”

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“考虑清楚,这可比半吊子的预言来得准,真没要问的?”年长的那位狡猾地笑了笑,“我怎么觉得你有呢?”

  灵幻心浮气躁:“信自己我还不如信那些半吊子。”

  新隆不强人所难:“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有自知之明……但你走之前帮我——你自己一个忙吧,”他指了指天空,那枚戒指在阳光下煜煜生辉,扎得灵幻眼睛生疼,“看到没?远处的那片云?”

  灵幻眯眼细看,在天边确实看到一道黑线,像天空这个巨大的灯群坏掉了一截,笔直地伸到另一处,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压过来。

  “今晚会有暴风雨,帮我搬一搬东西?”他说。

  灵幻无可无不可地点头,跟着他去了阳台,那里有个大花架,从上到下依次排列着许多绿植,花比玄关那边开得多,已经近乎一半,如果把它们就这么晾在外面,风雨一过,可想而知的可惜。

  “下面怎么没有?”灵幻奇怪地看着花架下面的三层。

  “狗会吃掉它们。”

  新隆解释。

  “养狗果然很麻烦,”灵幻想了想补充,“养花也是。”

  “但这都是我们喜欢的。”

  灵幻反驳:“得到和喜欢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
  新隆点头赞同:“的确是这样,幸好我得到了。”

  他俩把花盆依次搬到客厅,最重的一盆也不过是灌满水的睡莲,俩人搬得轻松,灵幻又想到一个问题:“放在客厅里,狗吃掉花怎么办?”

  “教育狗的事交给他,狗在他面前比在我面前乖多了,”新隆不甚在意,他想了想,决定郑重地对自己告诫,“我知道你现在并不怎么热爱人生,走下去就好了,我虽然还没有资格称得上是‘幸福’,”——这词太重,“但‘接近幸福’这个形容还是可以的。”

  灵幻作为未来的目击者,自然明白他所说的含义——喜欢的房子,喜欢的宠物,喜欢的兴趣,他已然尽数握在手上,还有了爱人,甚至连不十分想要的婚姻也不知不觉跑到了自己手上。

  他想笑。

  新隆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,眼睛紧盯着他:“你到底想问什么?”

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年长的新隆对于自己的别扭和警惕心也无可奈何。

  “以前的我怎么这么难搞?”他啧啧摇头,“又嘴硬又滑头。”

  “你现在改了?”

  “哦那倒没有。”新隆理直气壮。

  “……”

  灵幻往左边走了几步,脚下忽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,灰黄色,被他弄得支离破碎,因此他一时没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,新隆也吃了一惊:“我说掉在了什么地方,原来在这儿。”接着便摇头把这个东西捡起来丢进垃圾桶——灵幻看到那是朵枯萎的玫瑰花,只剩根部的一点艳红,其他已经完全看不出先前的颜色了。

  这是个起点,灵幻动不了了。

  他往四周看,看了看花又看了看那些狗活动的痕迹,最后看了看那朵玫瑰,和对方手上的戒指。

  “我有话要问你。”灵幻说。

  新隆正低头摆弄盆栽,闻言得意一笑,他对以前自己的退缩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,于是刻意向以前的自己展示幸福是真正无刺的好东西,他只要乖乖站穏,哪怕不往前冲,那些东西也会掉他手里,注定是他的。但当灵幻看向他时,他忽然意识到灵幻真正怕的东西不是这个。

  年轻的灵幻看着自己梦想中的房间和人生却并不兴奋——眨眨眼,仿佛有层薄弱的光芒眨了下去,他脸色苍白,带点回不过神的茫然,旁人看起来也许觉得没什么,但新隆却知道那是难得的悲伤。

  他很少有这种情绪,所以比其他人还要感到稀奇,若说是害怕幸福也不像,他还没胆小到这地步,但除此之外,新隆想不出年轻的自己此时到底哪来的这一生都不会有几次的情绪。

  “既然我结婚了,”灵幻轻声问,声音有点抖,尽量问得平静,“所以,我放弃他了吗?”

  新隆没反应过来:“谁?”

  灵幻看他——看未来的自己,带着严厉的诘问:“你放弃他了吗?”

  新隆立刻明白了他在说谁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 “我以为看到这么好的生活,你不会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。”

  他叹口气,莫名其妙地想:我竟然有这么深情?细算起来,好像这的确是自己一生中最长情的事了。

  年长的新隆带着灵幻走回阳台,那堆云又不知不觉近了些,阳光开始黯淡。

  旁边是紧闭的卧室窗户,他先打开一条缝,又伸手探进去撩开了一点窗帘,让灵幻去看。

  灵幻先看到一只趴在床脚的金毛,它警觉地竖起耳朵,张嘴想叫,新隆冲他“嘘”了声,它便迷惑地看着两个主人,来回看,然后乖乖趴下了。接着灵幻看到了床上的人,一个正在熟睡的男生。

  “他昨晚刚从外地‘飞’回来,小声点,让他多睡一会儿。”新隆小声提醒。

  灵幻张张嘴,即使想叫,喉咙压着一点声音也露不出,他看到年长的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,毕竟除了多点岁月痕迹,其他变化不大,但那人——

  男生依旧留着齐耳的锅盖头,头发黑沉,像昨晚浸着的夜色还没褪尽。长手长脚,紧紧抱着旁边的枕头,无论肌肉还是骨骼都出乎意料的漂亮。呼吸如平静的波纹,不过是干燥的,皮肤还是白,在昏暗的房间里都存在感分明,似乎完全是个成熟的男人了,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同款的朴素戒指。

  “……干嘛这么赶啊?他晕超能力的吧?”

  新隆耸耸肩,伸手把窗帘拉上:“说了十几年了都没用,我劝你也不要再说了,”他摸摸手上的戒指,“这下你放心了?”

  “谁担心了!”

  灵幻反驳,心情放松下几乎眉飞色舞,啧啧赞叹:“没想到现在这么开明,同性也可以结婚?”

  新隆凉凉地说:“你想多了,”对上灵幻疑惑的眼神,他冷笑一声,“法律可以管我们名义上的婚姻,但可管不了我们交换金属圈。”

  他把手指上的“金属圈”亮了亮。

  灵幻没想到将来竟如此硬核,甚至想为自己鼓掌,新隆接着说:“就跟教堂管不了我们在这天地中间结婚一样,没人管得着。”

  之所以提起这件事,完全有感而发,他蛮记仇,至今对那个神父很不忿,幸而神父这类人在他和影山的生活中遇到得不多,才稍稍让他心情舒畅。但这事就不用和过去的自己说了,没必要,他知道从过去到现在本质都是不把这点冲突正经当回事的。

  卧室里传来翻身的声音,两个灵幻都怕他醒,又往外走了走,靠在阳台上,快探出外界了。

  云下起了风。

灵幻忽然有些美滋滋:“也就是我名义上还是单身?”

  “有区别吗?” 

  灵幻新隆深思了一会儿,恍然大悟,带着非常做作的不甘不愿:“是没区别……那怎么就想起来结婚了呢?”

  “因为我话多。”

  新隆咬牙。

  这句话意味不明,但灵幻怎么问他也不回答,于是灵幻对未来的好奇心彻底消失殆尽,虽然有点想再看一眼大个的影山,但毕竟不是自己的,只想了想,便和未来的自己告别了。

 

 灵幻走出门,又推进去,果然变回了自己那个狭小的房间。玄关的绿植没有花,有杯水就能活,回想起来,整件事里最不可思议的反而是他竟然养了如此多的盆栽。

 夜晚的时候窗户被敲响,他迷迷糊糊打开一看,从另一个城市彻夜赶来的弟子正飘在半空中,天色将雨,乌云紧随在他身后。

 “晚上你就不要赶过来了。”

 灵幻想到自己竟然还要念叨几十年,瞬间无力地放弃抵抗,纯粹习惯性地唠叨一句。

 “嗯。”

 影山点头,他高中去了隔壁市后,每周才能回来一次,其中还要留出和家人相处的时间,一分钟恨不得用超能力变成两分钟用,哪儿还愿意在路上耽误时间。

“你不要老是嘴上答应……”

“我想你了。”

影山飞快地打断,这句话直白坦率,对习惯掩饰的成年人杀伤力是巨大的,于是灵幻把头扭向一边,良久才转回来。

 

  影山端坐于地上,刚洗完澡,领口一圈湿漉漉的痕迹,灵幻不知道着了什么魔,忽然问了一个本来绝对不会问的问题。

 “你说我们会结婚吗?”

 影山明显没想过这个问题——这件事太远了,他“哎”地发出疑问声,继而敛眉沉思,上次灵幻见到他这个表情还是冬天的时候,影山严肃看他半天,问:“你是不是瘦了?”因为过于认真,好像他的消瘦等同于世界大事等同于结婚。

 渐渐的,影山眼睛亮起来,仿佛就在此时定下了一个里程碑似的目标。

  像在说太阳就该从东方升起一样,他继续拿着毛巾擦头,平静地注视着灵幻的眼睛,一直看到深处:“会。”

  

 灵幻此时才知道自己那句话多是什么意思了。 

  

  

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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